蔷华走进钟离魅的房间里时,他正坐在床上捧着药碗喝药。因为伤他不能靠着后面,他坐得很直,就像他一贯那样挺拔如竹。
见蔷华进来他放下药碗,厮便接了碗离开房间,这房间里顿时就剩了他们二人。
钟离魅看着她,平和恬淡地微笑。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分别,只是气色稍微差了些。
“这药很苦吧?”
“还好。”他说得轻松,刚刚那碗药他也确实是一饮而尽的。
总是一副轻松的样子,他可能这一生都没有喊过痛说过苦吧。蔷华心里想,他是真的淡然,还是只是在忍耐呢?
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看了他一会儿意义不明地一笑:“后悔了吧?”
“后悔什么?”
“救我。”
钟离魅微微皱眉,说道:“为什么这么想?”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大火里,依稀听见蔷华说过——不要救我。
他沉默了一下,看着蔷华的眼睛说:“救你是我的选择而非你的要求,和我其他千千万万的选择一样,我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。倘若我后悔了,也只是我的事情,是我没有考虑好后果,和你没有关系。”
顿了顿,他笑道:“何况我没有一点后悔。”
蔷华的眼睛颤了颤,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院中灿烂的月季花,眼神有些飘忽。
为什么那时候没有人跟她讲这些话呢?就连她自己在漫长的日子里,在埋怨愤恨之中,也觉得是自己的错。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错在哪里,难道是错在当初应了母亲的呼唤,回了一句“救我。”
“以前我的母亲也这样救过我,然后她后悔了,非常后悔。”
她的母亲出身贵族,倾国倾城风姿卓绝。据说未出嫁前上门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,生生把门框踩下去三寸。
那么多的英年才俊,母亲偏偏挑中了家族与自家世代不睦的父亲,两个人因为两情相悦不肯分离,母亲最终与家族断绝关系,方得以嫁给父亲。
她时候父母如胶似漆,十分恩爱。父亲去哪里都要带着母亲,有一会儿见不着母亲都要想念。广陵城里都知道,这是金童玉女,一对璧人。母亲素日里非常爱惜自己的容颜,常常搜罗各种保养的秘方,平日里出门妆容衣衫也容不得一丝差错,总是妥帖端庄又美丽。
母亲常常拉着她的手说,以后成婚一定要找一个心里喜欢的,日子才能过得幸福。那时候的母亲终日里都是笑着的,眉眼如画,这样好看。
可是在她十一岁时家里着火。她被困在火里出不去,那时母亲的屋子就在她隔壁,是母亲冲进火场把她抱了出来,却因此灼伤了脸,容貌尽毁。
“母亲脸上留了很骇人的伤疤,纱布拆下来的那天父亲看了一眼便转头走了。从那以后母亲的精神就不太好。”蔷华轻声讲述着,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,有些用力。
后来父亲就很少来看母亲,也再不带母亲出去了。母亲的房间里再没有了镜子,连院里的池水都被抽干。送进院子里来的补品和药品还是极好的,吃穿用度也从不曾怠慢,只是没了父亲的身影。后来她听到了父亲再纳妾侍的消息,似乎不止一两个。
“母亲她就像变了一个人,随便一句话或者一个画面就能让她突然震怒,她会把房间里能摔的东西摔得干净,她揪着我的头发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我,恨不得我能死一万次来偿还她所失去的。”蔷华的声音慢慢有些僵,像是讲不下去一样。她深深地吸了口气,然后虚浮地一笑:“然后她会突然哭起来,就像一个孩子那样放声大哭,抱着我说对不起,说她错了让我原谅她,不要像父亲一样抛弃她。接着她就咒骂父亲,很久很久。”
就这样周而复始,周而复始。
“她骂我的时候,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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