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望舒所学“四灵御剑”,乃皇甫青云中年所创,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四种剑诀,原本是四门截然不同的剑法,经他去芜存菁,再配合所铸四柄神剑,终于合而为一,攻守无不圆融。沈望舒自小性子洒脱冲淡,与此功极为契合,遂得恩师传授,倚为傍身绝学。他此刻手执天渊剑,恰好施展四诀中的“玄武诀”,此乃天下守御剑招之魁,吞则崇墉百雉,吐而海立山奔。
只可惜他现下足悬剑尖,无处着力,巨剑反而成了累赘,一身本领只能施展三四成,攻击恐有不及,而防御却绰绰有余。白衣女子所刺之剑,或撞在剑身之上,或被剑刃逐一挡下,须臾攻出六十多剑,竟如清风拂巨岩,毫无用武之地。
她久攻不克,锐气渐衰,心思暗动,转眼换了一番对策,将“八歧蛇手”的功夫运用到剑招当中,真气自丹田而上,贯通手臂,又从手臂遍布剑身。那凌烟剑本就薄如蝉翼,使来三回六转,被她用真气一贯,更加斗折无形。剑身任意迂卷,势如蛇探龙盘,每一剑都有九曲十八弯,令人难辨方位。
沈望舒见状一愣,寻隙赞道:“好剑法!凌烟剑在姑娘手中,更胜于我!”忽见她一剑向自己咽喉挑来,快要挡下来剑时,不想那软剑一弯,竟向小腹刺去。情急之下,灵台闪耀,巨剑迎风一挥,奔着对方足下的无瑕剑扫去。天渊剑阔如巨盾,剑风啸处,扫得无瑕剑一阵乱颤,白衣女子当即立足不稳。
她只顾出剑制敌,未曾念及脚下,这一招突如其来,眼见便要跌落剑下,心中不甘,遂纵起仙姿,向前径直飞去,凭蹬足之力,掠过沈望舒头顶,剑光急吐,刺他背心。沈望舒旋身挥剑,“嘡”的一招“仙鳌甩尾”,架开凌烟剑,借势向后飘退。如此一来,玄英剑已无人悬足,白衣女子恰好立锥,而沈望舒则伺机落定无瑕剑上。呼吸之间,两人方位已换。
二者稳住身形,不由相视一笑,彼此钦佩,立即又攻斗起来。
双方一面拼剑,一面不时穿梭替位,脚下二剑来回易主。其时一双璧人若飞,两相身影交错,剑光盘旋无常,衣袂飘摇起落,宛如穿花蝴蝶,翩翩舞动于星辰之下。
这般你来我往,倒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两军骁将单挑,一去一还,便是一个回合。
苏愚在一旁观战,越看那白衣女子的剑招越觉蹊跷,眉峰渐渐堆叠,额间隆起一座小山,与李曦和说:“这女子的剑招与适才那套掌法判若鸿沟,后者虚实相生、阴阳交融,倒也并非完全不合我华夏武学的意蕴。可是这路剑术……招招狠戾,劈、刺、削、挑间,未留丝毫后招,不取其要害誓不罢休,很像所谓的‘死士’,随时要与敌人同归于尽。我中华武学讲究蓄盈待竭,所谓‘去七存三’、余力不绝,以大盈若冲、生生不息为上乘;可她使剑却大相径庭,每每‘有一用十’、透损真元。奇怪,奇怪得很!”
李曦和闻言颇感难以置信,自忖此人不过是个徘徊在“修身”小境,不入流的武者而已,居然能讲出如此高深的武学至理!他上下打量这个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,“苏前辈眼光竟独到如斯?”
“老眼昏花,谈何独到?”苏愚眯眼一笑,“这些道理都是当年‘炉峰传道’时,皇甫仙君讲过的,小老儿鹦鹉学舌,贤侄莫笑。”
“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拜聆过家师妙谛,大多左耳进右耳出,置若罔闻。前辈真是有心人。”李曦和沉默片刻,目光从苏愚身上移开,两道寒光直逼白衣女子,张嘴铿锵四字:“日本剑道!”
“贤侄言下之意,这女子是倭人?可她说话的音韵明明很纯……”苏愚诧问。
李曦和的脸色像一潭死水,“纵不是倭人,学了倭人的武功,难道还能算我族类吗?”
苏愚欲言又止,强作陪笑,渐觉心头蒙上一层阴霾,也不好再多说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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