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水井巷还是那等平平静静的情形。白瑾瑜在巷口盯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,没见着可疑的人出入。发生在巷子最深处的不幸事件,如同大海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浪花,还没引起关注,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京城里每天发生那么多的事,一个无名小卒的死,实在太过渺小。
即便如此,白瑾瑜还是踏进了昨日发现尸体的那户宅子,放下奠仪,规规矩矩上了三炷香。
“公子是何老弟的什么人?”守灵的是一位胖胖的中年人,未开口已露了三分市侩的笑,看着像是坐店的掌柜。不知道他和孟房东是什么关系。
白瑾瑜还礼:“非亲非故,不过昨日在此地寻租房,却发现了房东已经身故。想来也是别样的缘分,特来祭奠。”
胖掌柜恍然大悟:“就是公子你和老侯发现了何老弟的遗体?公子有心了。”
“足下是?”
“某姓詹,租了何老弟的房,开了一间小小书肆。”詹掌柜道:“何老弟没什么亲戚,身后事就由我们几个邻居互相照看。俗话说,远亲不如近邻嘛……”
白瑾瑜笑着附和,还想再问问更多的情况,门外又来了人吊唁。詹掌柜歉意地笑笑,忙迎上去。
灵堂摆在正屋里,香烛气袅袅上升。幔布略陈旧,棺材也是才做好的薄板材。主人显然没料到自己会意外猝死,身后事都不曾提前料理。小小的庭院,青石板为地,两条石子路在中心交错,其中一条,将大门和正房的门连接起来,相交的另一条石子路扭扭曲曲的,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味。
想起刑部的仵作给出的结论,孟延的尸身上外无伤,内无毒,猝死。
白瑾瑜的目光落在棺材上。昨夜,那位少年送来的信里,只有寥寥数语。写信人自述,自己的死是他人所害,而且害他之人本事、来头很大,定会用些阴私手段,普通衙门是没办法察觉的。
信上说:吾与令尊相交已久,但请世侄施以援手。令尊之事,稍后亦会有线索。最后落款是一方印章,上刻两个小巧的小篆——何延。
引起白瑾瑜注意的是,这方印章并不是鲜红的印泥,而是黑色的墨印。旁白还有一个的指印,想来就是躺在棺材中的主人。
半柱香后,白瑾瑜已经从西边的卧房出来,迈进了东边的书房。卧房没有特别可疑的地方,而书房里一面墙靠着一架博古架,格子里满满垒的全是纸,粗粗翻阅一下,大多写满了字,有好几张还盖了墨印,与昨日的信一样,落的都是“何延”款。架子前是一方大案,笔筒里插的笔,粗粗细细,如小树林一般。墙上挂着几幅字,都是裱装好了的。白瑾瑜才瞄去一眼,便已挪不开目光了。
好字!
他平日也接触了不少字画,从未见过这般墨宝。起笔看似随意,慢慢渐入佳境,白毫黑墨中如有一股沉郁顿挫之气,借着笔力挥发出来。主人仿佛有天大的不平事,哽结于心头,挥洒在笔端。书写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圣人谢,几乎都是李商隐的情诗,什么“锦瑟无端五十弦”“青鸟殷勤为探看”等等,莫名有种思而不得的哀伤。最奇怪的是,墙上还有一张小条幅,写着“子夜望谁归”。
这位何氏房东,只怕不简单。
白瑾瑜想了想,从博古架上抽走一张“墨宝”,卷好放进袖子里。刚想离开,步子又顿住了。
屋子里飘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儿。
白瑾瑜慢慢转过身体,搜索一圈后,慢慢闭上眼,放缓了呼吸,一点点搜索去。不是墨香,不是烛烟,是另一股微不可查的味道。
昨天,在发现尸体的时候,他也曾嗅到过同样的味道。只是,当时太匆忙,他以为是别的什么的花香,并没有理会。此刻再次嗅到,十分熟悉。
对了,花香!
千日不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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