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往南走,天气愈发的暖和起来,景致更加艳丽勃勃,干枯枝头几丛新绿,林间鸟声鸣叫犹带初夏的欢快。已经提前换上轻薄的蜀绸,白瑾瑜仍是觉着比成都府要闷热许多。伴着车轮轱辘单调的转动,马蹄得得清脆敲击官道青石,是荒郊野外难得的一抹生气。
这队北行的人马,旌旗林立,威严百重,人马虽然众多,不该有的声响丝毫不闻。白瑾瑜几乎落在队伍的最后,闲散冷静的模样,仿佛就是无干紧要的一枚棋子。
总算遇到个小客栈,大队人马可暂且歇脚。车队里有贵人,还不止一个,捧着怕摔吹着怕化。趁兵荒马乱之际,白瑾瑜寻个无人的柳树,随意地靠在树干上,冷眼看着客栈的掌柜伙计被扔出来,还有几个行商衣衫不整,抱着货物仓皇无措的样子,狼狈不堪。
是了,有权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。
白瑾瑜的目光落在客栈破烂的牌匾上,陈旧的朽木匾,黑烟氤氲,勉强透出两个还算不错的草书:逆旅。
“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”
吟诵声响在不远处。白瑾瑜眼角瞥见树下有感而发的来人,笑了笑,靠着树干,也没有要跳下树的意思,就那么随意冲着在树下来人拱手:“汤郎官好。”
“白捕头。”礼部主客郎官汤居直矜持地点头。他年近五旬,脸庞隽瘦,一簇山羊胡子在下巴上顺风飘着。虽比白瑾瑜略矮半个头,但一身傲然气度,仿佛比白瑾瑜要高出一个头。
白瑾瑜也没指望他会说什么,毕竟不算什么交情深厚。没料到,汤居直开口问他:“白捕头,依你看,这次的任务,应该不会出问题吧?”
呃……白瑾瑜很想告诉汤居直刑部铁律之首是什么——越想着不要出事,越要出事,倒不如盼着出事,便于应对。他认真地笑了笑:“汤郎官做惯了主客事务,想来此事定会顺遂。”
汤居直斜睨他一眼,目光似有不屑。十年前,蜀、汉两国一场大战后,蜀过被迫在正安签下盟约,年贡岁币十万银。两国约定正安盟约十年一改,今年,便是再订盟约之时。蜀、汉会盟,都怕对方背后捅刀子,于是,邀请大理做个见证。大蜀派出的代表,便是皇帝的弟弟,夔王孟仁毅。
这事似乎是个好差事。夔王不过是个摆设,代表天家威严,负责谈判的是枢密副使邹旭,其余一应事宜都是礼部主客司的事。白瑾瑜负责的是随队护卫。棺材笑将这事交办给他时,头也没抬起半分,只递给了白瑾瑜一张纸条,淡淡地说声:“阅焚。”
这事,也该多小心。两国在谈判桌上怎么谈,岁币是多是少,都与白瑾瑜无关。他的任务就是……没有任务。
就当散心,散心。正安是大蜀的边城,正好处于蜀汉边境处,大蜀最大的榷场也设于此处。十年前那场大战的痕迹,被东至大海、南至茂林、西至荒漠、北至雪山的众多口音,冲淡得半分不剩。新建的房舍以及无处躲藏的春阳,不留神还以为身处当今天下最繁华的汴梁。来自成都府的美酒,图案繁复又艳丽多彩,来自大理的白瓷大罐,剔刻牡丹枝叶繁茂,向光而开。更有来自南汉、吴越、荆平、闽、唐等地的各种器用,似乎此地融合万邦,已是法外之地。
人多的好处便是,没人留意到白瑾瑜身处何处。驿馆想来是一番乱忙,而白瑾瑜却一路问着,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巷。立在巷子尽头、半截断墙处,怔怔发愣。烈火舔舐过的黑痕清晰可见,噼噼剥剥的火光中,有人求救,有人嚎哭,有人逃脱……白瑾瑜抬手轻抚,砖石粗擦冰凉,不知是北地凉意的风,还是无辜身死之人的悲戚。这是曾经是大蜀的驿馆,是父亲失踪前最后一处以“刑部捕快统领”名义出现的地方,毁于十一年前一场莫名的大火。
大火?白瑾瑜眉头动了动,记忆中某处开始苏醒、萌动、发芽。是了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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