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料到,燕九果真就是随便挑了一间酒楼,位置也好,就在新建的驿馆对街斜方。这酒楼的名字颇豪气,“醉诗仙”三个斗大的飞白金字灿灿生辉。占地颇广,三座小楼错落排列,彼此间有飞桥相通,珠帘在春风中招摇,金玉相撞之声叮咚入耳。白瑾瑜略听了一耳朵遥遥飘下的丝竹声兼欢笑声,便随着堂倌进了大堂,在茶客稀少的角落上落了座。堂倌堆笑问:“二位,可是要先尝些时兴鲜果?”旋即报上了一长串菜名,当真个舌灿莲花,光是听他这般夸耀,肚中的馋虫已经蠢蠢欲动。
燕九抬手制止了他的自卖自夸,随意点了乳炊羊、莲花鸭、梨干、胶枣、等菜式,又叫了一壶瀛玉酒。堂倌笑道:“客官真识货。我家瀛玉酒的味道,与楚国皇宫御用的一模一样,别说正安,便是这方圆百里便只有我家最正宗。”
白瑾瑜把玩瓷杯的手顿了顿,目光梭过堂倌:“你怎么知道?莫非是从楚国逃来的?”
自从大唐覆灭后,天下纷争不断,北边梁唐晋汉,南边吴越、闽、蜀、楚、汉亦是年年战乱,时战时和。昨天还好好的,今天就城头变幻。刚交了税,又来新的税。活不下去的,就逃吧,从此地到彼地。这一路逃亡的日子不好过,但运气好的不仅能逃一条命,有的还凭借曾经的东西,得了好处。各国朝廷对此有防有迎,防的是本国人外逃,迎的是他国逃亡者。
堂倌讪讪一笑:“客官误会了。小的可是本地人,掌柜也是。这酒楼在正安开了三代,可惜老楼毁在那场火里。”
“开个玩笑。”白瑾瑜刚偏过头看向街对面,驿馆大门外的禁军正在巡逻,一派森严模样。能临时进出驿馆的腰牌正在白瑾瑜怀里。他突然想到,大理国主年宠爱其夫人刘氏,赐号“瑶环夫人”,刘夫人几乎把持大理国政。蜀汉两国正在谈判,大理派来使节团是谁,是皇族众人,还是瑶环夫人看重的青年才俊?
燕九轻抿一口瀛玉酒,道:“白兄似乎有心事?”
“是。”白瑾瑜微微低叹,放下酒杯,“好友身体抱恙,十分挂心。想寻些好药为他养身体。”
“可是为了桓之公子?”燕九停手问。
白瑾瑜瞥他一眼,没作声,但也没否认。燕九缓声道:“在下相信,白捕头是看出了什么,只是,不明白缘由罢了。”
这话有些没头没脑,白瑾瑜心里却是一动。临行前,他去看了李桓之,昔日的玉树公子如今已消瘦非常,只有一双眼灼热依旧,带着对人间最美好的眷恋。
“阿玉……”李桓之向他伸出手,皮裹着骨,关节大如竹节。他顿了顿,说:“我姐姐,拜托你了。”
白瑾瑜心知肚明,西山寺一案疑点重重。但是,李桓之当时那句话,找出真凶,并不是要自己找出谁做的机关谁伤了他,而是要让白瑾瑜揣摩皇帝的心思。西山寺发生了什么事不重要,李桓之出没出事不重要,圣心最重要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,白瑾瑜会放弃。李桓之像看透了他的心思,费力地说:“你保护好自己……皇城司对你很警觉……还有……当心……”
李桓之的头往北边轻轻偏了偏,不再多言,闭上眼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。白瑾瑜沉沉点头,为他掖好被子,轻轻地出了房间。台阶下,一株玉兰树下,洁白的花瓣半是入土,沾惹了凡间尘埃。过不了多久,泥地里又将是黑乎乎一团,不见曾经飘零的花瓣。
一支杏花从右旁递来,枝头还挂着水洗的痕迹。少女讨好的声音响在耳畔:“两位公子,买支花吧。”
白瑾瑜一瞥,见是位相貌普通的卖花女,肤黄眼小,十分的不起眼。通身的布衣布裙,发髻上系一条蓝底白花样式的头巾,手背上,草编的戒指颇有几分精巧。她看着白瑾瑜的眼神有些小心地讨好。白瑾瑜抬手挡下花枝,摇头道:“不要。”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