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恁都忙着哩。”

    梁甲印抬头一看，是隔壁理发店的小伙计肖平，站起来说道：“肖平大哥，来来来，坐，坐。”

    肖平朝后边屋子使个眼色，“甲印老弟，俺来请教个事，能耽误恁一会儿吗？”

    “中中中，不耽误，不耽误，说啥请教啊，俺可担当不起，小大哥问啥事只管言一声。”说着领肖平进到后边徒弟们住的屋子，请肖平坐到木板床上。

    肖平小声问道：“俺看这一阵子光有太君来找恁，是来刻章子的？”

    梁甲印点头承认，“就是的，俺师傅手艺好，给渡边刻的石头印章他很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渡边是多大的官啊？”

    “宪兵队的队长，可能是个中佐。”

    “听恁的口气，恁跟他很熟是？”

    “也不算很熟，俺是不打不相识，”梁甲印对肖平也没必要隐瞒，就把渡边怀疑他们刻字铺私通八路私刻宪兵队印章，叫他到宪兵队挨打受冤枉，后来又摆平不再追问的过程讲了一遍。

    肖平笑笑，“看来老弟挺会应酬的，能跟日本宪兵队长交上朋友，不简单啊。”

    梁甲印连忙摇头，“哪里哪里，大哥笑话俺了。朋友说不上，人家太君咋会看上俺一个小学徒啊，只求生意上恁关照一下俺们刻字铺就不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俺听说恁还会说日本话，真的吗？”肖平话锋一转问道。

    梁甲印“嗨嗨”一笑，“哪会啥日本话，只能说几句应酬话，也是为俺刻字铺的生意呗。咋，大哥恁问着这弄啥，是不是觉得有啥不对，要提醒提醒俺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没有，”肖平连忙否认，“俺也是好奇，日本人好凶好凶的，老弟还能这样交往，这样也怪好的。”

    半晌午的时候，梁甲印正在磨章料，来了个日本兵说渡边队长有请。梁甲印跟师傅招呼一声，跟着一个日本兵走近宪兵队渡边太君办公室，看到渡边正朝一个身穿黑洋布长衫的中年男人发火，梁甲印知趣地站在门外，心里嘀咕着，不知渡边把自个找来干啥。

    渡边日本话夹杂着中国话，一声高一声低地斥责着，梁甲印很快听明白了，是在逼着那个人当陈州商会的会长。因为看到的是背影，梁甲印不知道那个人是谁。也不知道为啥不愿当商会会长，心里就嘀咕，日本人的话敢不听吗，心里再不愿意，大面上也不能不听啊，要不真会有麻烦的。突然听到渡边叫道：

    “甲印君，你的请过来。你的也会些日本话，你的好好劝劝这位洪掌柜，请他出任陈州商会的会长，为大日本驻军的效劳。当然，洪会长也会有大大的好处的。”

    一听是洪会长，梁甲印马上知道是谁了。他不知道也不中啊，洪会长的名声太响亮了。洪会长名叫洪长福，毫无疑问的陈州首富，城里、城外的布匹、粮油店铺四五家，在外县还有十几家，开封也开着大商铺。日本人选他当商会会长，肯定是早就调查清楚了的，他不当谁当，只有他才有这个资格啊。他不愿当，说明他是一个汉子，骨子里是一个响当当的中国人，这样的人叫人佩服。但在人屋檐下，不得不低头啊。再说了，恁想推辞能推得了吗，执意不当，日本人能放过恁吗。

    梁甲印走到洪长福身旁，抱拳示礼，“洪掌柜，久违了。恁不认识俺这无名之辈，俺可是知道洪掌柜大名鼎鼎。俺是于记刻字铺的小学徒，俺叫梁甲印。渡边太君命俺劝恁，俺哪有那资格啊，不过作为晚辈，俺也听私塾的先生讲过‘识实务者为俊杰’这句话，洪掌柜恁肯定是知道的。洪掌柜见多识广，用不着俺这无名小辈瞎咧咧，啥韩信的胯下之辱啊，啥苏武放羊啊，啥四郎探母啊……”

    洪掌柜扭过头来，恨恨地瞪着梁甲印，眼光里是蔑视，是不屑，是痛恨，是怨怒。接着把头高高地抬起来，看向房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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