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九思对这些江湖往事本就心仪,此刻仿佛身临其境一般,不禁学着老江湖的口吻喝彩:“我辈习武之人,弱者以一当十,强者百人难敌,何况由师祖统帅,更是如虎添翼。这支义军一到,定将那十万叛军杀得落花流水!”
“谬,谬得很!”苏愚眼见孙儿尽说些稚言,连连苦笑,“你这孩子说得简单,又怎知那两军阵前厮杀的惨烈?你若亲眼得见十万大军是何等阵仗,怕是吓得连裤子都湿了。那宁王的军威初始锐不可当,十万舟师蔽江而下,夺九江、略南康、破安庆,兵锋直指陪都南京。岌岌之下,你师祖灵光一现,向阳明先生献围魏救赵之策,自率各派英雄偷袭南昌,仅用三天,就攻克了宁王老巢。那朱宸濠果然入彀,急率叛军回援南昌,反被早已在此等候多日的阳明先生率军重重围困于黄家渡。此时双方兵对兵、将对将,一场真正的搏杀方始。纵使阳明先生用兵得当,皇甫仙君武功通神,各门各派还是死伤惨重。此役之后,我中原武林元气大伤,自此中衰二十余年……”
“那……沈渊、凌傲两位师伯祖,他们……”苏九思已不敢再问。
李曦和沉声接言:“两军在黄家渡胶着数日,互有死伤,师父他老人家为了避免更多伤亡,与大师伯沈渊、二师伯凌傲、一代奇侠张若水前辈商定,合四人之力,于万军中擒杀反王朱宸濠。岂料那老贼早有准备,先伏重兵,再设火船,欲将四位绝顶高手围杀于赣江之上。一番苦战,二师伯惨死在毒箭之下,大师伯痛失一臂,更可怜的是张若水前辈,正值有为之年,一身神功通天彻地,却溺于赣水江底,连尸首都没能找到……各派英雄为救师父性命,不顾生死,以血肉之躯为掩护,阻挡毒矢、火舟,死难者不计其数。正因这支武林义军视死如归,个个悍勇无匹,在正面吸引了叛军主力,才使阳明先生腾出手来,率舟师从侧翼包抄,最终生擒朱宸濠……”
沈望舒眼见李曦和一脸愁云,自己亦惨然沮丧,“后来,师父常常感叹,现今世人提到宸濠之乱,只说先帝天威所向,阳明先生龙韬虎略,谁又曾知晓我辈江湖义士付出的鲜血,与经历的磨难……”
苏九思只是个八岁孩童,乍闻此事,又惊又悲,目含泪光,已不敢再多言半句。沈望舒闭目伤神,苏愚怆然哀思,尽管他们都不曾亲历此事,然而每每想来,怎能不悲天悯人?
便在此时,李曦和眼中却突然流露出一丝奇异的光芒,如昙花一现,稍纵即逝,哪曾有人察觉。他定了定神,又道:“此役之后,大师伯沈渊已成废人,便把清微掌门人之位传予师父,此后每日郁郁寡欢,借酒浇愁。他五十六岁幸得一子,想必是心愿已了,半年后就与世长辞了。”
“那个孩子……”苏九思轻声问道。
李曦和扬手一指沈望舒,喟道:“那个孩子,就是你师叔啊!”
苏九思暗怪自己愚鲁,“是啊,师伯祖姓沈,师叔也姓沈,我为何这么笨。”他心中怜伤沈望舒的身世,几步跑到他身边哭了起来,嘴里嗫嚅着:“师叔……”
沈望舒拍了拍他,凄然一笑,“九儿不哭,先父为家国断去一臂,是个响当当的大英雄,只不过后半生有些心灰意冷而已。幸而你师祖不曾消沉意志,毕生苦心造诣,才使我中原武林重获新生。”
其实,自宸濠之乱后,皇甫青云也曾有过一段心死神绝的日子,每日寝食难安,兀自叨念:“我既为此行统帅,就理应带领大家活着回来,而今各门各派玉毁椟中,岂非我愚不可及、一意孤行所至?”便觉此番过失,百身莫赎。
九州聚铁铸一字——错!
四海罄竹穷万言——罪……
未几,皇甫青云先将清微派从栖霞山迁至会稽,以避伤心之地,而后又闭门谢客,自忖对不起天下武林同道。数年之后,心思渐明,扪心反躬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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